林靜芙直接將自己脖子上戴著的東西給拆了繩子, 遞給了湛兮。

湛兮接過來，這是一個玉質佛像。

“男戴觀音女戴佛，”林靜芙淡淡地說, “這是她十八歲生日的時候，我送給她的，她一直戴著……後來要火化, 她家裏人想拿走這個玉佛，我不肯，撕破臉皮要回來的。”

湛兮撚著玉佛, 感受著它的觸感，和剛剛第一眼的感覺差不多, 玉質一般, 不是什麽多麽值錢的好玉。

“你可以再講講更多的事情, 比如她和王建仁之間……”

林靜芙點了點頭，喝了一口剛剛服務員上的檸檬水，努力讓自己沒什麽語氣起伏地去訴說：“我其實……在一開始，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你能想象嗎？”這個女孩子似乎終於克制不住了一樣，臉上露出了又哭又笑的表情，極為難看和扭曲，“我以為她身體不好休學養身體，結果就接到她死了的消息……”

湛兮抿了抿唇，將手帕紙推過去。

“謝謝, 很抱歉了祁師兄，我有點控制不住自己。”林靜芙擦了擦眼淚, 深呼吸一口氣, 再繼續，“從大一的第一個學期開始, 她說自己談了一個男朋友，然後因為要和男朋友戀愛，她漸漸和我的聊天就少了，我雖然心裏面不是滋味，卻也祝福她，不打擾她。她不肯透露任何有關於她男朋友的事情，那時候網絡上因為什麽‘閨蜜當小三’之類的事情鬧得沸沸揚揚，我也就不敢多問。”

“後來，她說她身體不好，需要休學養身體，她不肯告訴我她到底生什麽病，也不肯我去探望她……我那時候很心慌，可是她開始每天都和我聊聊天，一副歲月靜好的樣子，我又因為這樣放松了警惕。”

林靜芙神色有些恍惚：“再後來，就是接到噩耗了，那時候……我才知道她懷孕了，根本沒生病，休學是為了養胎，死亡是因為引產手術失敗。他家裏人什麽都不肯告訴我，我連她男朋友到底是誰都不知道！”

湛兮沈默地傾聽著。

“本來我打算攢錢找私家偵探，可是忽然想到很久之前，我無意之間遇見了簡師兄和他父親在一起，他父親就是電視新聞上經常能看到的領導人，然後我就厚著臉皮拜托他幫我調查，……後來，我就知道那個人-渣是王建仁。”

林靜芙苦笑不已：“可是知道是誰又怎麽樣？引產是因為孩子有致死性畸形，且她本人同意了，她父親簽的字，所有的一切，都合理合法啊……我絕望痛苦又怎麽樣，我無能為力。”

她說完，猛地將一整杯檸檬水全喝了下去：“祁師兄，東西給你了，沒什麽事情的話，我就先走了。”

湛兮本想出聲制止，問問她還想不想見那個女生一面，可是他最終什麽都沒說，任由這個姑娘抹著眼淚離開了。

不是湛兮不想幫她，讓她再見見那個可憐的女生，只是湛兮懷疑……那個一屍兩命的姑娘可能已經投胎了，一

則這個位面靈異等級非常低，鬼神志怪之事很稀少，二則湛兮沒有在林靜芙身上感受到任何殘念之類的東西，甚至連王建仁身上都沒有。

只能說，那姑娘死後，就徹底消失了。

※※※

在這個世界，其實不大適合使用玄學的手段，它本身就是一個末法時代，靈氣稀薄，神跡罕見。

然而除卻這樣的手段，湛兮竟然想不到其他辦法了。

他能讓王建仁痛苦，能讓他生不如死，能折磨他，逼得他求死不能……可是這些手段，卻是無法使一個人懺悔的。

林靜芙已經離開了，湛兮還留在原地，看著手心的玉佛，緩緩地說：“我從來都不是一個合格的聖父。”

他能使別人驚恐，使別人痛苦，使別人怨恨，使別人誕生各種各樣極端的負面的情緒，可是他獨獨不能讓無可救藥的人，產生大徹大悟、痛哭流涕的，純質的懺悔。

438沈默了許久，一直沒有說話。

湛兮也沒有繼續說，他收攏了五指，將玉佛握在手心，闔上了眼眸。

意識疾速穿過了無數肉眼難以窺見其奧秘的無盡的隧道，他腦海中閃過了無數紛亂而支離破碎的場景，如同夢魘。

待他終於緩緩睜眼，松開了手掌，掌心玉佛於日光下光華流轉，而他眼眸瞳孔竟也亮的詭異。

438看他已經從玉佛中窺探到了什麽，才開口說：“你別擔心，只要我們茍住，指不定輪回司見成效甚差，會直接取締晉江部的聖父系統呢。”

“哈哈哈哈沒想到你還是個樂天派。”湛兮失笑搖頭，只是笑著笑著又緩緩收斂了笑意，眼神微沈，“438，林靜芙和簡紹鈞都查不到當年的……證明那個孩子沒有致死性畸形的證據，你能查到嗎？”

“事情處理得很幹凈，整個程序沒有任何違規的地方，所有的手續都一應俱全，我確實能找到蛛絲馬跡，可是有些東西是不能作為法律證據的，就連普通的錄音資料都要分情況才能判斷能否作為有效證據，你控告網絡上那些潑臟水的人，也要靠著律師及時保留證據去公證……”

湛兮神色平靜，似乎已經接受了這樣的結果，說不定簡紹鈞當初也能查到一些蛛絲馬跡，就是找不到致命的證據呢。

438生怕自己的宿主被這些險惡的現實逼瘋，趕緊說：“宿主，有時候你不得不承認，面對這些，你沒有辦法，這個不能怪你，雖然你是修仙大佬，但是每個位面的法則不一樣……”

湛兮已經結賬離開了，外頭的太陽更大，他總是一個人，走得形單影只。

“438，我能用其他手段令王建仁伏誅，可是這些位面的蕓蕓眾生，他們呢？”

湛兮腳步未停：“在這種正規程序束手無策的情況下，我能有其他手段，那麽生老病死的普通人，他們呢？他們就只能這樣悲哀的死去，真相被掩埋在泥土之下，永無見天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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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沒有說話，它始終不是人類，對於規則是天生的尊敬，雖然也會鉆空子，也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地任由自己的宿主用本位面不該存在的手段去完成任務……

可是，它應該提出對尚未完善的規則的質疑嗎？

※※※

那姑娘的經歷和湛兮想的差不多，她就是被欺騙了。

那是一個非常單純，又溫婉的姑娘，傻乎乎地被玩弄在股掌之間，臨死都不知道真相，所以她走得了無生息，不曾怨恨也不曾想要化鬼覆仇。

湛兮本來是想要利用這個姑娘的生前之物，窺探她與王建仁的過去，繼而利用那些紛繁淩亂的場景，為王建仁再繼續造夢。

可是玉佛中，那姑娘幾乎要消失的殘念裏，只有生活的美好和對戀人全心全意的信賴。

看來……她殘念裏的場景，是無法幫助湛兮造夢去把王建仁整瘋的了，不過可以加強夢境的真實感。

湛兮特意將玉佛還給了林靜芙，林靜芙還很奇怪地看著湛兮：“這……就可以了嗎？”

“我不能向你保證。”湛兮輕聲說，“或許能令他痛苦，而你並不能知道，或許能令他受不了自己說出真相，我不能給你絕對的保證。”

“夠了，已經夠了，能讓他受到懲罰，不管是什麽手段，不論是什麽手段，都可以，我都可以！”林靜芙淚水漣漣地捂著臉，哽咽著，“謝謝你，祁師兄，謝謝你……”

湛兮頷首，平靜地看著她：“我從玉佛裏看到了有你的場景。”

林靜芙倏地擡頭。

“請你快樂地活著吧，她對你的情緒是一種極致的親切與喜歡，想來也是希望你可以活得快樂。”

林靜芙呆呆地看著他，眼中仿佛又慢慢，點燃了一抹光亮。

※※※

湛兮為了能讓王建仁嚇崩潰，連夜刷了這個世界所有經典的驚悚電影，靈異電影等等，無論是血腥的還是其他什麽。

宿舍中的兩只小可愛都被湛兮給嚇到了，竊竊私語地說：“阿行哥哥是不是瘋了？四倍速度刷恐怖電影？”

簡紹鈞瞪了他們一眼：“別亂說，他精神狀態很好。”

戴著耳機的湛兮其實還是能聽到他們的聲音的，只是懶得理會，他也不算是聚精會神地看電影，他只是在記下那些極致的恐怖的畫面。

他在學習這些優秀的電影是如何營造令人崩潰的詭異的氛圍的，在構想那姑娘的臉，變成惡鬼會是什麽模樣……

與此同時，還一心二用地在走神。

醫生說等通知給他做手術，可是到現在也沒有電話來，聽說很多醫生並不是很樂意給艾滋病人做手術，看來是真的，湛兮能理解他們，做手術的話很容易感染艾滋病……

可是不作手術他胃疼得要死……

慘的是做手術的話他不僅要等醫院那邊的通知，也要面臨創口高風險感染等等的問題……

屏幕裏忽地撲過來一張猙獰的鬼臉，眼無瞳孔，白成一片，血盆大口，口中尖牙淩亂……

剛想問湛兮要不要吃蘋果的邱彭薄被嚇到“嗷”了一聲，趕緊縮回了自己的座位。

而湛兮卻馬上按下空格鍵，將屏幕停留在這一幕，他瞇起了眼睛，湊過去，凝眸細看這只鬼的造型。

滑飛舟看著就覺得惡寒，和邱彭薄說：“阿行哥這樣湊過去，我都快要覺得他的腦袋要被鬼給啃了。”

“別亂說，怪嚇人的，弄得我毛毛的。”邱彭薄趕緊搓了搓臂膀，不再看湛兮那邊，主要是他覺得那只鬼要破屏幕而出的既視感太強了，雖然知道是假的，但是也嚇人。

※※※

湛兮當晚就掏出了他師父送的寶貝掌骨，忍著身體不適準備繼續送王建仁夢魘大禮包。

為了不辜負他刷了那麽多經典好劇以及無數可堪為奇妙的場景，湛兮可謂是煞費苦心，他將會集所有恐怖片的精華，為王建仁送出這世上絕無僅有的3D全景真實體驗。

一施法完畢，湛兮就感覺身體被抽幹，忍不住皺緊了眉頭，抓著桌子喘氣。

山靈忽然出現，往他眉心一點。

一陣冰涼自眉心蕩漾開來，被壓制許久的神識忽地出現了一絲絲愜意。

山靈看他的動作，歪了歪頭：“你還要繼續？”

“要，給他爸媽和原身爸媽也送一份，不能厚此薄彼。”

作者有話要說：湛兮：我這個人，一向講究公平，王建仁有的，你們都來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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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了大家，今天更新又晚了，大白上了一天課太累了就想睡一下，結果一睡就睡過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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